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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煎饼四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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庆余再没吱声。

  不久,庆余选中了牛杆。一些光棍汉说:“该死的牛杆!”牛杆见了庆余就满头虚汗,一双手直哆嗦。赖牙说:“熊东西,怕什么?好生过,她犯毛病,你用左手打她。”牛杆点点头。可他的手还是抖。庆余指指他对年九说:“叫爸。”年九提提裤子,把唾沫喷到了牛杆的脸上。牛杆擦擦脸说:“好……孩儿。”庆余让牛杆搬到小屋里住,牛杆死也不肯。他说:“金祥老哥用眼瞅我哩,我不敢哩!”后来他们就封了小屋,一块儿搬到牲口棚里了。

  不久前庆余为牛杆摊制的煎饼装了满满一囤。这么多的煎饼,差不多盖过了牛马粪尿的气味儿。那些牲口槽里装满了草节,成了年九最好的睡床——他跳进去躺下,一双长腿搭在槽沿上。他这个牛槽睡一夜,那个马槽睡一夜,享受了前所未有的幸福。庆余喊儿子回炕上去,儿子一蜷缩到了槽底。她有一天试着躺到了槽里,让牛杆好找。他找到了她,就取了筛子晃着,让碎草屑慢慢盖过她。她藏在草里笑,肚子一动一动,引得牛杆也跳进了槽里。白马低下头吃草,舌头不停地舔他们。年九趔趔趄趄提一桶水,每个槽中倒一点儿,剩下的全部浇到了牛杆和庆余身上。他们水淋淋地站在槽中,手扶白马。牛杆说:“这是一家哩。”他的话音未落,黄狗又懒洋洋地走过来了。

  他们在一块儿行走,一块儿喂牲口,一块儿嚼着黑煎饼,形影不离。有人甚至偷看过半夜的情景,说他们都堆在一块儿,连黄狗也掺在其中。那时他们鼾声如雷,已经没法分清男女老幼了。牛杆木木的神色开始变化,嘴角两边的括号在开大,仿佛要括进更多的东西。谁都知道这是脏女人庆余滋润了他,不过他也将不久于人世。仿佛老天爷早已开好了一副账单,村里的人总是入不敷出。大家都知道牛杆无力陪伴庆余,正像不自量力的金祥一样。庆余是多么奇怪的女人哪,简直像一块阔大无垠的泥土,无声无息地容下一切,让什么都消逝在她的怀抱中。她先用黑煎饼把你的嘴巴喂饱,然后再从从容容打发你走。牛杆得意忘形的时候曾对人感叹:“金祥老哥无福哩,落下老婆孩儿给我。”没人接他的话茬儿。因为谁都知道事情将以何种方式了结。庆余会毫不费力地送走一个又一个光棍汉,同样也会摊制出一囤又一囤的黑煎饼来。她是老天爷派给鯅鲅的一个多么好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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